林奇眼里的世界没有定数

　　本报记者 郑丹

　　林奇 图源于游族网络官网

　　林奇被投毒住院的消息是突然传出的，在12月23日之前。

　　林奇，人如其名，其经历和性格具有一定的传奇色彩。林奇名下的游族网络是一家成立于2009年的游戏公司，注册资本88846.787万元人民币。从2009年自研首款战争策略产品《三十六计》的上线一炮而红，5年内借壳上市，继而买下著名科幻小说《三体》影视改编权，面向数字娱乐、动漫影视、大数据、IP创新等领域均有发力，在游戏市场如日中天。

　　至今，林奇担任27家公司的法人，所有任职企业超过50家，2020年3月，林奇以80亿元人民币财富位列2020胡润全球少壮派白手起家富豪榜第43；2020年11月，林奇以68亿元人民币财富位列2020胡润80后白手起家富豪榜第31。

　　只是这一次，他以一种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方式倒下了。

　　荒唐的梦想

　　林奇，浙江温州苍南人，体型微胖，喜欢戴一副黑框眼镜，时常一只手插进裤兜，一只手拿话筒，掺杂着浙江口音的普通话透出些许憨厚，身体在发言台后习惯性地晃动。

　　他自称屌丝，儿时的梦想是有吃不完的泡面、打不完的游戏币，不好好上课，钻进网吧打游戏是他从小到大的常态，甚至在中考的午饭期间，其他同学都在为下午的考试积极准备时，林奇却钻进游戏厅，享受作为街机高手的快感和兴奋。在那个中国还没有公开组织代表队进行国际间游戏比赛的年代，林奇和几位朋友组队自发在网上与韩国约战，结果以战败告终。

　　但父母眼中的林奇，则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当林奇还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林父就监督林奇练书法，不允许其触碰游戏，林奇所谓的“毕业才知道图书馆在哪里”“把十几款游戏玩得非常成熟”，林父一概不知。

　　“你父亲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次林奇做客上海一档财经节目《波士堂》时，主持人提问。

　　“扮演的是一个完全的绊脚石的角色。”林奇如是说，全场爆笑。

　　2014年5月，林奇做客《波士堂》现场秀书法。 《波士堂》专访截图

　　林奇的父母做制造业生意，家境优越。不少人说，林奇继承了温州人的经商头脑，林奇也自认为从小有融资的天赋。

　　林奇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就独自照顾妹妹，一起上学，忙于做生意的父母每个月会定期给兄妹几百元的生活费。而林奇的生活费总会在到手一周之后就花完，随后妹妹的钱也被林奇挥霍完。当月剩下的日子，林奇就发挥自己独特的“融资特长”：去跟亲戚和同学的家长借钱。

　　“同学的父母信任一个小孩，他会先问你成绩好不好？有没有当班干部？我还会写字，会背诗，这些都是父母们非常喜欢的东西，所以在我口袋里随时有武器丢出来。我会跟他讲，我生活费不够了，我下个月我爸爸妈妈给了生活费就还。”至于钱还不还？怎么还？在林奇看来，就是父母的事了，跟自己没有关系。“在金融的行业里面，其实对象客户对象是谁不重要。”林奇笑称，长期的“融资”生活让自己以为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宽裕，长大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富二代。

　　林奇这股带点邪气的聪明劲，在之后的创业路上也没有断过。他时常语出惊人，反应灵敏，擅长用幽默的言辞表达内在的情理。

　　林奇提倡员工自我管理，“公司有两种人比较难管，一种是90后，一种是美女。人家父母管不了，学校也管不了，那我凭什么管得了呢？所以我采取的方式就是不管”。

　　2014年5月，林奇在《波士堂》谈到员工应该自我管理的观点，起点创业投资基金创始合伙人查立即刻断定林奇“不靠谱”。查立觉得这个眼前的80后，身上明显有一股少年老成，毫无激情可言。

　　面对查立的屡次不看好，林奇不骄不躁，讲到团队七八个人时常在咖啡馆的包间商讨设计新的游戏情节和玩法，一待一下午，讨论到兴高采烈的时候，甚至连上厕所都可以忘记。“这是行为上的统一，思想上（的浪花）是非常巨大的。”林奇意在说明，游戏公司要以创意为核心竞争力，他要的，是员工自觉从众且源源不断地创造思想上的浪花。

　　林奇也毫不掩饰自己希望更多人支持游戏市场。当主持人提问，年轻人在进入社会之前，是应该打游戏还是读书，林奇回应：“先打游戏吧”；嘉宾东方卫视主持人司雯嘉称打游戏会导致近视，戴眼镜影响形象，林奇随即向观众席问道：“谁有眼镜借司雯嘉戴一下，我觉得会更漂亮。”

　　面对是否会说服身边朋友玩游戏的提问时，林奇表示，朋友有钱就推荐，没钱就不推荐。同样的道理，林奇从来不做低龄儿童的游戏。“因为我们收不到钱，低龄用户的付费能力很差，很多人说青少年是一个很大的市场，他们将来还可以慢慢长大，跟着你树立很好的品牌。这个事情我就想不通，我说你现在的钱赚不到，我哪知道明天钱赚不赚得到？”

　　如何看待页游市场受到手游的巨大的挑战和来自互联网三大巨头的市场竞争？林奇曾在游族网络的高光时刻不止一次回答过这个问题。“比页游好的行业也不多，我依然觉得这个行业的势头不错，可能就是说现在活下来的游戏企业已经很少了，这也是一件好事，我们在比较成熟的市场里，被几个生存下来的比较有实力的运营商分割市场，这本来就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在那个页游端游、页游、手游三者火拼的时代，林奇坚信游族网络的手游与页游成绩和市场潜力：“市场规模在我们能力所能靠的范围里是没有边界的。”

　　查立在听完林奇的经历和观点后，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我觉得他是我碰到的温州的创业人员里面的佼佼者。”司雯嘉则评价林奇说话直白，且太过理智，这种理智很适合商业职场，在生活中有时并不适合。

　　“在我眼里，世界是没有定数的。”林奇说。

　　借壳上市

　　2004年林奇从南京邮电大学毕业，入职浙江电信担任软件工程师。不满足赚月薪的林奇，有了自己当老板的想法。林奇回忆，“年轻人老往高处看，总想着尝试一下，自己当老板，印个名片，写个总经理，感觉挺好。”

　　第一次创业，林奇和朋友在杭州创立一家公司，准备做一款物业管理软件。按林奇自己的话，就是去赚一群本来就穷得叮当响的人的钱，必然是一个失败。林奇回忆，那时候的他们也付出了很多努力。“我为了去见总经理要先搞定保安，一路过去可能有七八个环节要搞定。”

　　然而，不到半年的时间，林奇的首次创业便宣告失败。一夜之间，公司人去楼空，办公室里的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桌子，现金也被财务卷走。“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这种感觉。”林奇回忆，到了该发工资的时间，公司账上却没有足够的钱，这次创业，林奇投入的四五十万元全部打了水漂。

　　在整个创业历程中，对林奇冲击最大的是第二次的创业经历。当时的林奇在杭州创立了一家软件公司，主要经营电脑业务，一度红红火火，VC都谈好了，500万美元。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后来VC放弃投资。林奇团队从希望的巅峰，到失望的低谷，坐了次过山车。这次失败，使得林奇又亏损了六七十万元。林奇在《带着诗和梦想且向远方》中写道：“这种刺痛也许只有经历的人才能切身体会。”

　　创业不易，林奇想换一条路再试试，计划找一家已经成熟运作的公司，进行入股，每个月算算收益。2007年，林奇成了悠易互通（北京）广告有限公司的合伙人。

　　2009年，林奇第三次创业：这一次，他将自己的兴趣与工作结合，创办游族网络，同年，游族网络自研首款战争策略产品《三十六计》正式上线后，获得市场热捧。

　　这次成功让游族部落走向世界的野心更进一步。2010年6月，东南亚成为林奇启动游族网络“全球化战略布局”成为其战略实施第一步。2011年7月，林奇率先提出“研运一体化”战略，并创办9787网页游戏联运平台。

　　但在林奇后来的描述中，从2009年到2011年，却是林奇最恐惧的一个阶段。“我几乎每个礼拜我都会去算，现在账上钱还能发几个月工资，永远会不断去推演，直到我认为钱可以多到让我不用去考虑发工资的问题，我就可以睡觉了。”

　　从2012年开始，林奇明显感觉公司的势头大好，焦虑减淡了很多。他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同年8月，中央电视台13套《新闻直播间》栏目以“原创民族网络游戏：今年前8个月收入近200亿元”为题，采访游族网络董事长林奇。

　　到了2013年，游族网络前八个月营业收入高达3.95亿元，净利润1.63亿元。此时的林奇开始考虑上市，他认为公司已经发展到了一个该上市的阶段，如果不去上市就是在浪费机会。基于巧合，游族部落打出了一张“借壳上市”的牌。

　　林奇回忆，当时已经写好了招股说明书，但IPO迟迟不开，被券商拉着过了三遍招股说明书之后，林奇开始不耐烦了，提出找别的办法，而彼时，上市公司梅花伞方面因为业绩的压力，重组意愿强烈，双方一拍即合，从接触到签订重组框架协议的过程非常快。

　　2013年10月23日，梅花伞发布公告称，公司拟出售全部资产及负债，并以发行股份方式收购上海游族信息技术有限公司100%股权并募集配套资金。根据重组方案，梅花伞拟向林奇等8名交易方非公开发行1.93亿股，发行价格为每股20.06元，交易总价为38.67亿元，相较其1.14亿元的净资产，增值率高达3281.05%。

　　2013年，林奇获得“中国游戏产业十大影响力人物”荣誉。 林奇微博截图

　　2014年3月，林奇在游族网络战略发布会上发表题为《新游族 U梦想》的演讲，正式公布 “+U计划”，至此，投入20亿元巨额资金的游族网络“为梦想+U”计划正式浮出水面。同月，梅花伞与游族网络资产重组方案获得证监会核准，此次更名完成标志着公司重组正式收官，游族网络成为国内A股主板第一游戏股，直至6月，林奇正式宣布，游族网络成功上市，股票代码为游族网络（002174.SZ）。

　　游族网络上市成功后，林奇一跃成为A股公司中最年轻的董事长，他豪言壮志，要将游族网络的游戏产品推向全球，做网游世界里的齐天大圣；并宣布要拍出史诗级巨作《三体》电影，开创中国科幻大片新时代。

　　“我始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英雄主义情结。宋词我喜欢辛弃疾；历史典籍我喜欢二月河；现代诗歌喜欢研究毛泽东；现代文学，则喜欢王朔的举重若轻。这种英雄主义情结，也让我始终认为：人生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当80后林奇的英雄主义情结遇到互联网，其潜力被无限放大，缔造了一段游戏市场的传奇。

　　《三体》电影风波

　　2014年，在朋友提醒了IP（IntellectualProperty，也称知识所属权）的重要性后，林奇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拍电影！

　　早就读过科幻小说《三体》的林奇委托酒局上认识的作家孔二狗，找到之前以10万元低价买下《三体》版权的导演张番番达成共同开发合作。2014年8月26日，林奇创办游族影业，孔二狗担任CEO，对外宣布游族影业已获得著名科幻小说《三体》的电影改编权，还计划推出《三体》改编的5～6款游戏产品。

　　2015年8月23日，刘慈欣凭借科幻小说《三体》获第73届雨果奖中的最佳长篇故事奖，将中国科幻文学推向世界的高度。这一消息传出后，国民受到极大鼓舞，游族网络成为最大赢家，赚足了曝光度和话题度。同一天，《三体》电影发布海报，趁此机会，游族网络还宣布，免费开放《三体》IP合作，并拟提供专项基金，重点扶持科幻文学、电影、动漫等领域的内容创作，成为赢家。

　　9月，游族影业宣布与台湾影一将在两岸展开深层合作。具体包括合拍片、既有电影项目的联合制作、导演与艺人资源共享、IP资源分享和衍生品开发以及地域性业务扩张等活动。同年，光线传媒也加入到《三体》的开发项目中。林奇带领游族网络大步向前，逐渐靠近以IP管理工程为核心布局全球泛娱乐产业，以影游联动模式带动电影工业化变革的梦想。

　　2015年8月23日，游族影业公开《三体》电影海报。 图源于游族影业官微博

　　11月，游族影业在北京国际电影节上宣布，将联手阿里巴巴旗下的娱乐宝共同投拍著名科幻小说IP《三体》的系列电影。

　　但这部被寄予厚望的影视剧作并未如约而至，上映时间又在2017年、2018年连续跳票，此后杳无音讯。游族影业对外呈现出的讯息倾向是这部投入巨资的《三体》，被毁了。有人在微博爆料，制作《三体》电影的影片监制孔二狗从游族离职，特效团队被更换，导演张番番的素材被废弃。

　　官微“三体电影”关于《三体》电影的最后一条推送时间停在2016年12月12日，留言评论大多在质问与抨击游族影业《三体》难产，这种来自于三体粉的不满情绪也弥漫到了林奇的微博留言中。

　　据《财经》报道，光线加入后，林奇经常把张番番约到光线总裁王长田的办公室一起喝茶，三方共同沟通后续IP如何开展，但因能力尚未成熟的张番番执意要自己当导演，所有的合作难点都卡在了张番番那里。林奇形容那是一个很敏感的阶段，最终，游族网络于2018年1月31日以超过一亿的高价收购了张番番夫妇名下的百星社，《三体》的版权完全归于游族网络，张番番夫妇不再介入。

　　2018年12月10日，三体宇宙（上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应运而生。

　　游族网络先后与亚马逊、Netflix谈判多次，最终于2020年9月，Netflix投拍《三体》的消息被传出，但因制作班底是制作《权力的游戏》烂尾季的戴维·贝尼奥夫及D.B.威斯，中国三体粉不禁又悬了心。

　　而游族网络的掌舵人林奇，名字依旧出现在各种财富排名榜前列，却很少在大众的视线里露面。

　　回顾自己当初的成功，林奇在《波士堂》中归结为9个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他解释，当没有把握拿第一时，先把第二该做的事情做好，储备足够多的资金，足够多的人和足够多的产品，一切都准备好，再看看市场状况如何。“要做第一这件事情没有必要挂在嘴上天天喊，等我做出来，你们会惊讶地发现，原来我才是第一，这种感受蛮好的。”林奇说，“对我来说，无所谓失败，失败了重头再来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