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看片】
这部影片的分量,更多在它所讲述故事本身的意义:在印度每年走失八万名儿童,底层儿童生活在悲惨无望中的社会现实大背景下,本片反其道行之,讲述了一名印度走失儿童脱离险境,被澳洲白人夫妇收养后获得物质和精神双重救赎的故事。在先浮光掠影地“揭露”社会问题,然后用幻想性的世俗神话掩盖社会问题和抚慰社会创伤这方面,好莱坞故事向来是行家里手,《雄狮》也不例外。
还是“白人拯救第三世界”的好莱坞套路
单论平淡的节奏和单调的叙事,电影《雄狮》似乎对不起它奥斯卡最佳影片和金球奖最佳剧情片双提名的荣誉。这部影片入围最佳影片提名的分量,更多在它所讲述故事本身的意义:在印度每年走失八万名儿童,底层儿童生活在悲惨无望中的社会现实大背景下,本片反其道行之,讲述了一名印度走失儿童脱离险境,被澳洲白人夫妇收养后获得物质和精神双重救赎的故事。
一方面,出身穷苦的男孩萨罗在优渥的中产阶级社群中获得了物质拯救,又通过大学精英教育彻底提升了自己的社会经济地位;另一方面,萨罗又利用先进的现代科技(某GPS软件)找回了丢失的家乡,获得了精神的救赎。
在先浮光掠影地“揭露”社会问题,然后用幻想性的世俗神话掩盖社会问题和抚慰社会创伤这方面,好莱坞故事向来是行家里手,《雄狮》也不例外。在本片的前半程,萨罗的儿童视角管窥出了印度底层社群的困苦。不过,本片展示的苦难始终笼罩着一层温情的面纱:在萨罗家中,母子四人苦中作乐的亲情淡化了生活的悲情;大段的风景空镜和升格摄影,将童年回忆化为浓郁的诗意。
在萨罗流浪途中,无处不在的儿童人贩子只充当了萨罗闯关游戏中模糊的背景。萨罗所进入的孤儿院的黑暗面也同样语焉不详,我们只能在萨罗养父母收养的另一个孤儿院孩子的间歇歇斯底里发作上,感受到一点孤儿院的阴影。
随着萨罗被养父母收养,本片的后半程,骤然从色彩斑驳暗沉的印度底层画卷,转入由阳光、海浪、沙滩构成高曝光白色基调的澳洲中产阶级社区。叙事驱力也由带有异域色彩的萨罗的冒险闯关故事,转入最通俗的西方中产阶级奋斗故事。不难看出,这个故事再一次中规中矩地发扬了好莱坞的保守主义价值观:第三世界底层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面对社会的污浊和险恶无能为力,只能等待被西方先进世界的善良白人所拯救。他们唯一的梦想,就是依照主流世俗神话,按部就班地走上和西方男性中产阶级同样的“担任CEO,迎娶白富美”的人生道路。
故事的深层内涵有讽刺和无奈
对于见惯叙事滥套的观众来说,后半段叙事驱力的新鲜度和趣味性可谓是大打折扣,也难怪它被部分观众诟病为“某定位软件超长广告片”。然而,《雄狮》的特别当然不仅在于它是物质层面的脱贫致富故事滥套,而是在于它为精神漂泊的现代人提供了一个精神层面的归乡之路。
“GPS软件超长广告”植入虽非事实,但这个说法倒是无意点出了这个故事的寓言性质。在千万不幸的失踪儿童中,何以萨罗如此幸运找回家乡?这当然离不开全球一体信息化时代才能产生的科技产物:GPS全球定位系统。对于现代人来说,GPS全球定位第一次将全世界人拉进了真正的“地球村”,从此,不再有化外的“世外桃源”,不再有神秘的“方外之地”,过去一切处于现代化外围的边缘未知角落——包括位于第三世界边缘地带的萨罗的家乡“甘尼斯塔莱”,都在GPS世界版图中获得了一席之地。借助卫星地图,萨罗才得以一点一点地捡回了童年记忆和失落的故乡。
然而,除了定位软件,我们不能忽视萨罗幸运故事的另外一个必要条件——萨罗的家乡固然需要“内在”于GPS所显示的世界“地理版图”,但同时,它还需要“外在”于世界“经济版图”。正如萨罗的女友指出萨罗寻乡困难之处所说的:“一切都在飞快变化”,在现代化的高速路上,资本正一刻不停地鲸吞变换着城市面貌和人类生存环境,这也是现代人“寻乡”情结所遭遇的最大挫折处——现代人的故乡早已被经济浪潮席卷,改头换面,再难寻觅。
如果说,故乡的失落,代表着现代人精神漂泊的最大症结之一,那么,萨罗的幸运故事则为现代人提供了一个美好的童话,一个全球化时代寻乡的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也只有在萨罗的第三世界落后边缘家乡外在于世界经济版图,多年来并未被经济潮流改换外貌,依然保存着萨罗记忆中的故乡路标(塔台、水坝、树林)的前提下才能够发生。
在无法摆脱的第三世界贫困落后阴影中,探讨现代中产阶级的寻乡可能性,不得不说是一种无奈的讽刺。
□傅琪(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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